年,河南开封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妇女生活陷入困顿。丈夫生前并未留下多少财产,家中有7个孩子,连双方老人总共10多口人,而她自己也刚失去工作。一家生活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重担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正当绝望之际,中央人民政府内务部给开封市发来一份通知,明确要求为这位妇女找到合适的工作。此后,河南省政府也再次强调了中央的意见,还要求分给其土地,并帮助解决家庭困难。
这位妇女其实并不普通,她的丈夫是国民党第30军军长黄樵松。当时全国解放不久,一些革命功臣的生活问题尚未解决,中央为何如此重视一位国民党军长的遗孀?
一、抬棺上阵的抗日英雄
黄樵松是河南尉氏县人,出生于一个小商贩家庭,年考入河南省立第四中学学习。两年后冯玉祥在开封招收学兵,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黄樵松决定投笔从戎。
黄樵松在冯玉祥部教导团受训时,队长正是日后的抗日名将高树勋。黄樵松颇受高树勋赏识,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后,高树勋升任直属队机枪营营长,他把黄樵松调来担连长。以后在高树勋的关照下,黄樵松逐渐晋升为团长。
年,冯玉祥在五原誓师,全军加入国民党参加北伐。战后,老蒋为削弱地方势力,要求对部队进行整编。这引起地方实力派人物的不满,进而导致中原大战爆发。冯玉祥在中原大战中失败下野,余部由孙连仲牵头接受老蒋改编,成为中央军嫡系。
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5天后黄樵松便随第26路军北上,在河北涿县琉璃河车站一带阻击日军。此后他还参加过娘子关战役、台儿庄大战、武汉保卫战、南阳作战等重大战役。
在娘子关旧关阵地一带即将被日军突破时,担任旅长的黄樵松率先头部队刚好赶到,他一下火车就亲率部队向日军发起反攻,经过反复冲杀将日军压迫至旧关附近,暂时稳定了战线。黄樵松率部与日军激战数昼夜,击毙了日军第77联队长鲤登。
然而,日军增援部队陆续赶来,娘子关方面中国军队兵力始终不足,加上武器装备悬殊,娘子关最终被日军突破,黄樵松无奈率部队撤退。因作战有功,他升任第27师师长,并获宝鼎勋章一枚。
日军占领南京和济南之后,便发动了徐州会战,其首要目标便是徐州外围屏障台儿庄。孙连仲奉命率第2集团军增援,担任台儿庄正面防御。他布置池峰城师守台儿庄内城,张金照和黄樵松师分别在台儿庄左右翼策应。
日军进攻台儿庄正面时,黄樵松指挥部队多次对其发动反击,有力地牵制了日军的行动。他还主动接防池峰城师的外围阵地,以便更多的兵力能投入到守城战斗中。日军曾数次攻入台儿庄城内,最多的时候占领了全城的三分之二。
黄樵松
关键时刻黄樵松多次挑选敢死队突入城内,将士们以大刀、手榴弹等武器巷战,经过奋勇拼杀将日军击退。战斗从3月24日打到4月初,直到增援的汤恩伯集团从侧翼发动全面反击,守城部队也趁势发动反击,一举将敌人击溃。
台儿庄大捷是正面战场上的首次大捷,对整个抗战产生了巨大影响。池峰城因为坚守台儿庄而一战成名,但这背后也有黄樵松和张金照等人的功劳。战后,黄樵松也获得了青天白日勋章。
黄樵松参加过最激烈的战斗还是守卫南阳作战。年3月,日军集结7万多兵力进攻南阳、老河口、襄樊等地。此时黄樵松已经调任第68军师师长,他接到命令坚守南阳10天以上,阻击日军西进。
为了表达死守南阳的决心,黄樵松令部下买来一副棺材,亲自书写“黄樵松之灵柩”几个字,并让人抬着到南阳市大街游行,之后放在师部防空洞外。将士们无不为之感动,士气非常高昂。
3月20日,日军对南阳外围阵地发起猛攻,经过数日激战才突破第一道防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日军不得不绕过南阳,直逼老河口。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刘峙闻讯后立即撤走,使固守南阳的黄樵松师成了孤军。
在日军炮火和飞机的猛攻下,守城部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直至30日日军攻入城内,守城部队仍与日军进行激烈巷战,逐屋争夺。由于一直未能等到援军,加上南阳已经失去牵制意义,刘峙下令黄樵松弃城突围。
此战师伤亡多人,占全师的三分之一。战后黄樵松赋诗一首:“苦战十昼夜,南阳成废墟,姑将好头颅,留待最后掷。”
纵观黄樵松整个抗战生涯,打得几乎都是苦战、血战,每次战斗部队伤亡都极大。但黄樵松从未被牺牲吓倒,反而愈战愈勇。因为当时国共合作共同反对侵略,黄樵松是在保卫国家和民族的战争,是在维护人类正义,得到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民的支持。即便流血牺牲,将来也会名垂青史,这样的牺牲最有价值,所以黄樵松才会一往无前。
台儿庄战役中被日军攻占的城墙
二、在历史潮流前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抗战胜利后,黄樵松以为终于可以与家人团聚,老百姓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可老蒋却挑起了内战。尽管黄樵松极不愿意参加内战,但军令在身,他毫无选择。
年10月,黄樵松已经担任第30军副军长,他奉命与新8军、40军等部沿平汉线北进,进犯我晋冀鲁豫解放区。不料在邯郸以南地区被晋冀鲁豫军区主力包围,激战数日后国民党第11战区副司令高树勋率新8军1万多人起义。
第11战区副司令马法五率领残余部队突围南逃,但中途又遭我军伏击,马法五以下两万多人被俘,仅30军残部得以侥幸逃脱。年9月,晋冀鲁豫野战军发动临汾战役,又将30军歼灭一个旅。
至此黄樵松彻底对国民党政府失去了信心,不愿再打内战,不久便告假回到开封家中闲居。直到一年以后,才被强令返回部队。当时第30军已经改为整编第30师,划归胡宗南的第一战区。由于师长鲁崇义调任,他推荐黄樵松担任30师师长。
年6-7月,阎锡山在晋中战役中惨败,精锐部队几乎被全歼,仅剩6个师和直属部队被徐向前率领的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包围在太原附近的狭小地区。
阎锡山经营太原多年,在此修筑了完备的防御工事,他准备死守太原,叫嚣:“以城复省,以省复国。”老蒋见其如此卖命自然非常高兴,为其运来大批武器,并令胡宗南空军部队增援太原。整30师并非胡宗南的嫡系部队,所以被他调往太原。
得知要赴太原作战,黄樵松内心非常抵触,医院。胡宗南几次派人送来命令,并且亲自打电话劝说黄樵松前往太原,孙连仲、鲁崇义等老领导也极力劝说,无奈之下黄樵松只能飞赴太原。
随后整30师恢复30军番号,到太原初期接连发起反攻,帮助阎锡山夺回了一些阵地,但自身也遭受了相当大的损失。黄樵松内心明白,太原孤立无援无法补给,30军伤亡一个就少一个,区区几个小胜仗根本无法扭转战局。他对局势实在无能为力,陷入了无限的苦闷之中。
太原对于解放军来说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如果强攻不仅会使部队遭受一定的损失,也会殃及城内的普通百姓。解放太原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策动守城部队起义。所以,在进行外围作战的同时,我军也在向敌军发动政治攻势。
高树勋
徐向前将目标瞄准了黄樵松,为此他专门从后方请来了高树勋将军。高树勋以兄长的身份给黄樵松写信,向其分析战场局势,并晓以大义劝其早日弃暗投明。最后安排一个被俘的排长将信送到黄樵松手上。
不久,黄樵松就派代表到解放军阵地联络,双方就起义计划和条件进行了商讨。基本拟定了起义方案,即黄樵松部以换防为名让出阵地,控制太原城门引导解放军进城。
徐向前为何会将目标锁定黄樵松,黄樵松为何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起义呢?这背后其实有几个深刻的原因:
其一、黄樵松与中共颇有渊源。冯玉祥早年在共产党人推动下参加了国民革命军和北伐,刘伯坚等一批党员在其部队工作,对青年时期的黄樵松思想影响很深。中原大战失败后,冯玉祥余部被老蒋收编,老蒋将之调往江西参加对中央苏区的第二次“围剿”,其目的是要西北军和红军相互消耗。
黄樵松等官兵对此心知肚明,加之在苏区的所见所闻让他对中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董振堂等人的影响下他也产生了投奔红军的想法。遗憾的是董振堂、季振童在宁都发动起义时,黄樵松正在宜黄训练新兵,两地相距百余里,故未能参加。
事实上,在到太原之前黄樵松已有弃暗投明的打算。据其妻子王怡芳回忆,还在西安时黄樵松就说:“你带着孩子收拾东西快回开封老家吧,只要你们一走,我就可以远走高飞,无牵无挂了。”只是当时王怡芳并不理解其意思。
其二、黄樵松受高树勋等起义将领影响。正如前文所述,高树勋是黄樵松的老上级,将其从一名学兵一路提拔到团长。两人共事很长时间,私人关系不错。高树勋亲自来到前线,以自己为例子,写信对黄樵松进行劝说,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黄樵松还曾秘密向南京、上海等地的旧同事打听吴化文在济南起义的详细情况。在得知中共信守承诺给予了吴化文较高的待遇后,黄樵松也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此时的黄樵松思想已经彻底转变。
其三、局势上黄樵松处于困境之中。太原处于我军的围困之中,30军刚到太原时虽然打了几个小胜仗,但远不足以解除太原的危机。相反,太原千里之内并无国民党的援兵,事实上已是一座死城,困守太原无异于坐以待毙。
就全国局势而言,当时锦州解放,范汉杰的10余万美械精锐部队无一漏网。60军军长曾泽生在长春率部起义,郑洞国率领的10余万兵力不得不缴械投降,长春得以解放。洛河以东地区,胡宗南的整17师、整38师等部队被歼。事实证明,解放军无坚不摧,全国解放已经为期不远。在这种形势下选择弃暗投明显然是明智的。
徐向前在太原前线
三、被最信任的人出卖
要起义必须通知部下控制好部队,黄樵松将起义消息告知了27师师长戴炳南。黄樵松没有什么心机,也容易相信人,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跟戴炳南说过一次。那时戴炳南回答道:“时机尚早,请军长考虑一下。”黄樵松未能洞察戴炳南内心真实的想法。
11月3日,黄樵松再次找来戴炳南告诉他计划起义的事情。一开始戴炳南仍试图推脱,但黄樵松态度坚决表示已经与徐向前商量好了,这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戴炳南只能表示服从,答应回去找团长商量一下。
黄樵松为何如此看重戴炳南这个人呢?早年戴炳南就在黄樵松手下工作,黄樵松每升一级也都让他接替自己的位置,可谓一路提携。两人私交很好,黄樵松对其非常信任。另一个原因是戴炳南掌握着30军的主力部队,必须说服他起义才会取得成功。
戴炳南虽然表面答应了黄樵松,但他并不愿意起义,回去以后茶饭不思,坐立不安。他不愿意起义的原因大概有这么几点:
其一,政治立场上属于顽固派,不愿意接受中共领导。他认为起义是对老上司孙连仲、鲁崇义的背叛。
其二,当时阎锡山仍然有一定的力量,戴炳南担心起义时无法夺取城门反而会被阎锡山消灭。
其三,当时他的家属都在西安。一旦起义,必然会背上投敌叛变的罪名,家人也会遭殃。
戴炳南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只能找来自己的结拜兄弟、副师长仵德厚商量。仵德厚也不愿起义,两人讨论一番后决定由戴炳南去向阎锡山告密,仵德厚掌握好部队。
当天下午黄樵松还到各处阵地视察,专门询问了此前他命令制作的用于起义的白袖套是否下发。当天晚上,戴炳南赶到阎锡山住处,一见面就跪在地上哭丧着脸把黄樵松准备起义的事情说了一遍。阎锡山闻讯震怒立即找来亲信商讨,最终决定以召开紧急军事会议的名义诱捕黄樵松。
红旗插上敌人的碉堡
黄樵松或许是太过于单纯,或许是担心情况有变影响起义,带着一个警卫便出门了。他完全没想到会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一赶到会议地点黄樵松就被逮捕了,身上携带的徐前线、高树勋的信件也被搜了出来。
阎锡山出面愤怒地质问道:“黄军长,你来太原后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叛变呢?”
黄樵松很平静地回答:“我不愿打内战,要弃暗投明,事已至此,要杀要剐由你办吧!”
随后,黄樵松的一些亲信也相继被捕。次日早上6时多,黄樵松的谍报队长王震宇带着我军八纵参谋处长晋夫等人按事先约定到30军军部商讨起义事宜。他们并不知道黄樵松被捕一事,一到30军阵地便被逮捕。
戴炳南因为举报有功,被升任30军军长,仵德厚被升任27师师长。
11月6日,阎锡山用飞机将黄樵松等人押往南京。王怡芳得知丈夫失事入狱后立即赶到南京四处各奔,可惜当局始终不允许他们相见。黄樵松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在狱中给妻子写了遗书,在信中他安慰妻子说:
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没有什么。你万勿悲伤,悲伤是无益而有害的事……你万不要叫我看见你的愁容和听见你的哭声!只要你是这样做,我的灵魂就会永远伴着你。
11月27日,黄樵松等人被枪杀于南京水门外中央军人监狱中。据相关史料记载,黄樵松受晋夫感召,意志坚定,在临刑前高呼:“毛主席万岁!”等口号。王怡芳托人将黄樵松的遗体要出,葬于莫愁湖建国成仁碑后一片乱坟岗上。当时南京解放在即,为躲避迫害,处理完后事后王怡芳便移居芜湖。
年4月24日,解放军向太原发起总攻,太原当天即被解放。解放军俘虏了孙楚、王靖国等山西高级将领,但唯独不见戴炳南。经审讯,有人说戴炳南在前几天的炮战中被击毙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徐向前下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戴炳南找出来。最终在解放军的耐心工作下,戴炳南的一个卫士供出了他藏身的下落。戴炳南被抓获后,被判处死刑。
正是因为他的背叛,不仅导致了黄樵松等人牺牲,还客观上延缓了太原解放的时间,使我军付出了不必要的牺牲。戴炳南可谓罪有应得。
戴炳南被捕
起义虽然失败了,但也产生了深远的积极意义。
其一,黄樵松在抗日战争中历经枪林弹雨,立下汗马功劳,没有倒在日军的枪口下,却被自己人杀害。这让30军乃至阎锡山部队中一些官兵极为不满。在解放军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前线守军陆续有一万多人投诚。
其二,黄樵松的牺牲,让更多国民党军人认清了老蒋的反动本质,在民族大义面前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也加速了国民党政权的灭亡。
南京解放后,解放军在芜湖找到了王怡芳并发给川资,安排她回到开封老家。年2月,中南地区给王怡芳发放了《革命烈士家属光荣证》。中央有关部门得知王怡芳因失去工作全家陷入困难后,当即发通知给地方为其安排工作。
后来,王怡芳被安排到开封市一所小学任教师。黄樵松的几个子女也受到了较好的教育。长子黄肖樵于年毕业与华南工学院,长女黄蔚君年毕业于哈尔滨外国语学院,六子黄同文参加了解放军,其他子女有的成了技术工人,有的成了干部。
喜欢本文的朋友,麻烦点击下方小火箭为我助力,感谢大家支持